黑牙

【星陈】惊喜

陈还没回来。

星熊第三百四十八次将目光投向了墙面上挂着的时钟，她很少这样不耐烦。在战场上哪怕面对敌人的挑衅，她都沉稳得不像是个鬼族，此刻她却仿佛快被沸腾的血液烫伤。她站了起来，在客厅里绕着茶几走了几圈，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花纹，接着她又坐了下来，脚步声消失了，她听见时钟的声音，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刚刚是凌晨1点46分，现在这一分钟还没过去。

陈去开会了，明明战争已经结束，近卫局的会议却还是没有减少的迹象。今天本该是休息日，她们昨晚一起回家吃饭，热了点早上炒好的菜，两个人难得在饭桌上闲聊了一些工作以外的琐事，电话铃声却打断了她们。陈接起电话之后皱起了眉，恢复了一贯的“上司”表情，星熊没有不悦，毕竟陈就是她的上司，于是她笑着用筷子点了点饭桌，说自己会负责收拾，但是她没想到陈这么晚还没回来。

星熊再一次起身，从自己的专用小冰柜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陈对她喝酒没有意见，但是就算陈不明说，星熊也能从她的眉眼神情里看出她不喜欢封闭的室内满是啤酒味，更何况这还是她们的家。于是她走到阳台边打开了窗户，站在窗户前喝。

这里是龙门较为偏僻的一处街边小屋，地方是星熊选的，装修是陈负责把关的。星熊个子大，陈特地让那些工人把门修高了一些，当时她站在“光秃秃”的屋子门口，挺着腰板大声指挥着，尾巴一摇一摆看起来非常有干劲，只是可怜了那些工人在她的监督下跑来跑去不敢懈怠。星熊骑着机车过来，站在庭院外看着陈的背影，想笑又不敢出声，毕竟快到月底结算工资的时候了，她还不想被上司扣钱。

这里夜晚很安静，视野也很好，抬眼还能看到星星，看起来没选错位置，至少自己和陈都喜欢。星熊喝下一口酒，冰冰的，好像冷静了不少。她抬起手腕，借着客厅里溢过来的昏黄灯光看了看手表，1点51分，怎么才1点51分。

“1点51分”，这个时间听起来有些耳熟。星熊想起来了，她们有一次执行守夜蹲点的任务，蹲了很久没等到任务目标，她有些疲惫，看得出陈也十分焦躁，线索出了问题，她们还得重新梳理脉络。被上级指示可以撤离之后陈说要去近卫局再找份材料，或许会有线索，星熊说我也去，陈又说想去马路对面的自动贩卖机买罐咖啡，星熊说我陪你过去。她们站在自动贩卖机面前，陈弓下身子拿咖啡，她买了两罐，转身给星熊递了一罐，刚好马路上一辆打着车灯的汽车开了过去，像是给陈打了一盏聚光灯，星熊看见陈抬起头仰视着她，笑着说“辛苦了，星熊”之类的话，星熊不知道那一瞬间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她只知道那句话听起来和平时她的上司对自己说过的“辛苦了”好像不太一样。

后来她们一起进了办公室，陈打开灯，轻声念了一句“怎么才1点51分”，星熊替她的上司关上门，没头没脑也念了一句“老陈，我最近想搬家”。“怎么突然想搬，看中了什么好地方吗”，陈一边回应一边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翻着办公桌的抽屉找材料，她知道星熊对龙门熟悉，只是从近卫局的住宅区搬走不像是突然的决定。“位置在龙门比较偏僻的地方，但是住起来应该很不错，一间街边小屋，朋友推荐的”，星熊站在立柜前快速扫视着材料夹的书脊标签，她觉得她和陈像是在拉家常，明明这该是工作时间，准确来说算是加班时间。“你的朋友可真多。小屋？再小的屋子，你打算自己住吗”，星熊听见办公椅移动的声音，陈的说话声则闷闷的，她大概放弃了刚刚翻找的抽屉，正弯着腰拉开矮柜柜门。

“我不知道，只是暂时看中了位置，但是我自己住确实有些浪费。”

“我也搬去？”

“好啊，这个案子结束之后我打算挑个休息日去看看。啊，找到了，老陈，你是想找这个材料吧。”

“对，谢谢，给我就好。看房的话我之后陪你过去吧。”

她们像是聊着去加班或是去买咖啡，这件事情就顺理成章定下来了。星熊喝着啤酒，她一直觉得那一次的“顺理成章”有些不可思议，或许那天凌晨她们都没有精力思考太多别的，但是之后呢，之后那些“顺理成章”也是她们没有余裕思考的结果吗？

星熊突然觉得有些困，不该喝这罐啤酒的，虽然她已经快喝完了，也没机会悔改。她又一次看了看手表，接着转过头，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看向客厅里的时钟，1点54分，看来她的手表没有坏，明明回忆了好几年的时光，但现实竟然只过去了三分钟，时间过得太慢了，和她们两人一起度过的时光相比则更显得如同停滞不前。她们昨天凌晨一起在家看材料，时间哗啦啦随着翻阅材料的声音流逝。陈睡得比她晚，她就主动把中午去罗德岛跑腿的工作揽了下来，让陈补了个午觉。或许她该选择去睡觉，要是被陈知道她一直在客厅等，陈多半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星熊转了身，打算喝完这罐就去躺下，正巧这时候她又听见了医院救助车的车笛声，她扭头再一次看向窗外。车笛声离这里隔了一个街区，然而这周边实在太安静了，她也没有别的声音可听。星熊没觉得陈最近有任何发病迹象，她中午去罗德岛也是从那里取最新的矿石病药剂，不过是帮整个龙门取。但是等得急了又想睡，听见这种声音难免不安，她不知道陈有没有开完会，犹豫了半天，直到把这罐啤酒喝空，还是决定拨一个电话过去试试。电话没通几秒就被对面挂断了，她收到了陈的短信，说自己还没开完会，问星熊为什么还不休息，语气有些严厉。

好，好，我去休息。星熊无奈地回复陈，把啤酒罐丢进垃圾桶，她嗅了嗅空气，应该没什么酒味。原本阳台附近还能闻到些花草味，但她俩都没闲情栽培植物，那些花最终还是枯了，星熊和陈就一起把办公室的仙人球搬了过来。不过也挺好，虽然没什么特殊的香气，但她能闻见安宁的生活，与刺鼻的血腥味有着天壤之别。

老陈是不是忘了。星熊想到“安宁的生活”，她把窗户关上，走向她和陈一起的卧室。老陈是不是忘了，她又在心底重复了一遍，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盒子，她打开，看着里面装着的戒指。星熊自知自己和陈都算不上什么浪漫之人，自己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平日里和陈更多还是以下属和上司的身份交流，自她们交往到现在一整年过去，星熊没太多额外的表示，当然陈也没有。不过她知道陈一定会喜欢，星熊有把握，她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去过珠宝店，陈的尾巴在她路过某个展柜的时候晃动的频率快了一丁点，被星熊看见了，她没有刻意去注意，只是直觉告诉她陈尾巴晃动的节奏似乎和平时有着微妙的不同。这枚戒指一周前她就买好了，那时候陈还在办公室加班，她最近确实太忙了。

星熊想象着陈惊喜的表情——她还没怎么看过陈“惊喜”，老实说她挺想看的，陈没理由在纪念日拿着星熊送的戒指皱着眉训斥下属，明明陈自己也爱花钱在衣服上，星熊为了买戒指少了几辆机车，她自己都不介意，陈应该也不会介意吧。星熊只是想给陈一个惊喜，她不太会说好听的话，但是还是想让陈“感到”惊喜，于是她开始思索应该把戒指放在哪里。一定要在陈必定会路过或者会去到的地方摆上这个小盒子。星熊想象着陈疑惑地伸手去拿，打开，接着露出讶异的表情，开始犹豫要不要喊醒正在睡觉的星熊，或是趁着她睡着了，偷偷亲吻她的脸颊。虽然不能亲眼见证陈的反应，但是这样也不错，如果自己没把握当面说情话，假装不经意，反而效果会更好，万一陈真的不稀罕这些，星熊也不用觉得尴尬。这些是诗怀雅老早以前教她的。诗怀雅为什么那时候就能料到自己以后会用上这些？

星熊想起陈睡觉前一定会去浴室洗澡，洗澡之前一定会打开衣柜挑选今天的睡衣。她觉得把盒子放在衣柜里有些蠢，但她还是这样做了，她把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保证陈拉开衣柜门立马就会注意到。合上衣柜门之前星熊看着那个小盒子，“你要让老陈喜欢啊”，她没头没脑地说，困得不行。真不像是自己会做的事情，星熊摇了摇头，把衣柜门合上，决定暂时不去想了。睡觉，睡觉，早上要比陈起得早，她想看陈有没有把戒指戴上。

陈打开门。她注意到屋子里没灯，卧室里也没有。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星熊睡了。

陈本来想找个机会出一趟门，那通电话救了她，但她真没想到这该死的会竟然可以开到这么晚。她开着星熊借给她的机车从近卫局直奔向珠宝店，好在路上没遇见哪帮喜爱闹事的家伙和别人火拼，也好在那家珠宝店是24小时营业，店员看到陈穿着之前来执行任务时穿过的衣服走进来，吓得以为阿sir半夜有什么紧急要事，结果陈却指着一个展柜里的戒指说要买。店员以为自己听错了，多问了一句“您是要买它吗”，“是，我赶时间，麻烦快一点，谢谢”，陈肯定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要买戒指送给恋人，要不是店员知道她的身份，说她是半夜来呵斥店员打算抢劫都会有人信。她的脑子还在为刚刚的会议运转，准确地说是在暗自抱怨会议上冗长而多余的发言，最近她实在是太忙了，要不然就是在工作，要不然就是和星熊一起，完全没机会过来。

这位客人心情不好，店员看出来了，于是慌慌张张开始包装，陈却在这时候想起“和星熊一起”，她想起星熊，星熊，星熊，她想起之前和星熊一起来珠宝店执行任务，星熊自己多半也没意识到，但陈却看得清楚，自己的下属在路过某个展柜时脚步变慢了一丁点，她没有刻意去注意，只是直觉告诉她星熊走路的节奏似乎和平时有着微妙的不同，她们一起执行过太多次任务了。陈猜星熊喜欢那枚戒指，虽然陈喜欢的是另一款，但是买戒指给星熊才是今天凌晨的“任务”。她想起这个，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可惜那店员还没来得及看见她勾起的嘴角，陈的手机就响了。陈拿起来看，发现是星熊打来的电话，犹豫两秒之后挂断，给对方回了短信催促她快睡。机车从这里回去还要一段时间，毕竟她们是住在龙门偏僻的地方，这对她俩上班确实不方便，但是今天本该是休息日。

陈没开灯，她轻声走进门，从口袋里拿出装有戒指的小盒。这真不像是自己会做的事情，陈摇了摇头。星熊会怎么想？星熊还记得吗？陈竟然会在忙碌的工作之余记住交往纪念日这种事情，甚至还准备了戒指，若是说给一年前的自己听，她自己都会将信将疑。哎，哎，她突然有些愁闷，自己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星熊说，最近太忙了。陈认为不恰当的言辞会毁了这份“惊喜”，她想看星熊“惊喜”的模样，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陈计划把这小盒子放在星熊必定会路过或者会去到的地方，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把盒子放在那里，然后去挑睡衣，洗澡，睡觉。她已经计划好了今天穿哪件，下了决心趁着星熊睡着偷偷亲吻她的面颊，好，非常完美的一套计划，不愧是自己。

陈换了鞋走进来，站在客厅里，她就这么站着，脚步声消失了。她听见时钟的声音，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借着月光看向墙上的时钟，凌晨3点，也不早了。陈把目光放低，看见立在角落的小冰柜，那是自己送给星熊的生日礼物之一。就它了。陈觉得把这盒子放在冰柜顶上有些蠢，但是她还是这样做了，保证星熊一早来到客厅看向自己的宝贝冰柜时第一眼就能望见那个盒子。她想象着星熊疑惑地伸手去拿，打开，接着露出讶异的表情，开始犹豫要不要喊醒正在睡觉的陈，或是趁着她睡着了，偷偷亲吻她的脸颊。自己早上一定会比星熊起得晚，今天可是休息日，正巧她能晚点起床看看星熊有没有把戒指戴上。如果她戴上了，自己要说些什么呢？“星熊，早上好”，还是更特殊一些的……要不然什么都别说，把每日早晨的第一个吻稍稍拉长一些时间？星熊会懂的，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懂吧。

陈把小盒放下，“希望星熊能喜欢”，她默默在心底念道。接着她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件事，走进了卧室，看了一眼正熟睡着的星熊，轻手轻脚朝衣柜迈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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